“八百里秦川尘土飞扬,三千万秦人齐吼秦腔。”一个“齐”字,说明了秦腔之受欢迎!一个“吼”字,道破了古老秦腔之真性情!
乐曲敲金戛玉、高亢激昂,唱腔直起直落、震山撼海。农历正月二十三,秦腔经典剧目《三滴血》正在西安易俗社文化街区露天戏台上演。记者挤在戏迷堆里,一边看台上演员提袍甩袖拉足架势,一边听台下老少爷们把唱词齐刷刷吼得“响破天”:“祖籍陕西韩城县,杏花村中有家园……”
“我们从大年初二开始连演了22天、60场,线上线下看戏的人有750多万!”易俗社社长、秦腔名角惠敏莉告诉记者。
“在中华戏剧大花园里,秦腔有着独特的地位。《诗经·秦风》载‘岂曰无衣,与子同袍’,即秦地民歌。《吕氏春秋》载‘秦穆公取风焉,实始作为秦音。’《史记·廉颇蔺相如列传》也有载‘秦王善为秦声’。始皇之丞相李斯在《谏逐客书》中有云:‘夫击瓮叩缶弹筝搏髀,而歌呼呜呜快耳目者,真秦之声也。’及至唐玄宗时,名乐师李龟年作《秦王破阵乐》,称‘秦王腔’,也与秦腔有渊源。至清代,秦腔盛极。乾隆时,仅西安就有36个秦腔班社。有著名艺人进京师演出,‘观者如堵’,盛况空前,不少昆曲、京腔艺人改习秦腔……”一同看戏的中国艺术研究院戏曲研究所教授辛雪峰,将这个古老剧种的前世今生一一向记者道来。
处处有历史,曲曲不平凡!秦腔,吼出了老陕们的心声。陕西作家贾平凹曾写道,“秦腔与他们,要和‘西凤’白酒,长线辣子,大叶卷烟,牛肉泡馍一样成为生命的五大要素”“所到之处,村村都有戏班,人人都会清唱”“生儿以秦腔迎接,送葬以秦腔致哀,似乎这人生的世界,就是秦腔的舞台”……
可就是这样融进骨血里的声音,也曾一度险些“失音”!
市场萧条、经费拮据、后继乏人……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,随着生活方式与文化市场的转变,秦腔和很多传统戏曲一样,也陷入困顿。华阴老腔传承人张喜民百爪挠心:“想学的,年龄都大,年轻人嫌费时间,失了兴趣!”
不止老腔,素有“吃面要吃biang biang子,看戏要看桄桄子”盛名的南路秦腔——汉调桄桄,在全国也只剩了一个专业剧团。为了“自救”,十几年前,南郑县汉调桄桄剧团精心挑选60个娃娃,三年职高、四年委培,再拜师学艺。好不容易盼到能登台,却因收入待遇不理想,有了流失的苗头!
“人说十年树木,可十年,都培养不出一个桄桄戏演员呀!”已退休的老团长张昌文说不出的痛心。
刺痛这些老艺人的,是一串数字:多年前的一次调研发现,三分之一的县剧团名存实亡,九成剧团没有经常性的新创剧目经费支持,缺乏编创力量是通病……
“其实省里一直在努力。上世纪80年代初,就提出了‘振兴秦腔’的口号,成立了指导委员会,出台政策、举办活动,收到些效果。但要持续下去,还得有新办法。”2020年,作为陕西省人大代表的惠敏莉,提出“关于制定《陕西省秦腔艺术保护传承发展条例》”的议案;2021年11月,《条例》高票通过,2022年1月1日正式实施。
这是全国首个省级层面的戏曲类地方性法规!有了法规撑腰,秦腔,一下子“挺直了腰杆”——
抢救复排经典剧目,拍摄秦腔3D电影,开展高校讲座、戏曲研学,易俗社掀起一阵阵“秦腔热”;启动“薪火相传·名家传艺”工程,名家名角下团传授折子戏,陕西省戏曲研究院和基层院团“相帮相搀往前走”;培养秦腔专业大中专生,在各类展演中崭露锋芒,陕西艺术职业学院为秦腔打造“人才蓄水池”……
更攒劲的,是那些纯粹出于热爱的“票友”们!
80后程序员陈静,自费攒起了近3000册古旧秦腔剧本,有些,还是孤本——150多年前清同治年间的木刻本《鞭打芦花》、100余年前清末秦腔剧本《回龙阁》、70余年前秦腔大家苏育民名剧《苏秦激友》的演出本……他还有个志同道合的小团队,八九个80后,一起干,以各种方法“挺秦腔”!
三原县新兴中心校,学生娃娃们的“秦腔社团”闹腾出了大阵仗!在“秦腔校长”程伟带领下,娃娃们甩水袖、学唱腔、拉二弦,十年间,一段段久唱不衰的秦腔飞出校园,飞上全国各地大小舞台……
众人拾柴,究竟烧起了怎样的“秦腔火焰”?
“我从江苏盐城来。到西安听秦腔,是‘蓄谋已久’!”身边这位戏迷向记者透露了自己“千里奔戏”的小秘密。他意犹未尽地聊起了“被秦声惊艳的几个瞬间”:春晚上“华阴老腔一声喊”;热播剧《装台》里催肝断肠的《人面桃花》;《中国诗词大会》上粗犷豪放的“大秦正声”……说到兴奋处,他随口哼唱起来:“‘昨晚宿在咸阳县,五鼓天白登阳关。平贵打马把路盼,长安不远还在前……’这不就是一首七言诗吗?嗨,这够劲儿的秦腔!”(记者 詹 媛 张哲浩 李 洁)